季枫有几分真心地点头认同李涟漪聪敏，又道，“公主其实……不怎么像个公主。”
“没办法！我长得就这么普通。所有公主里，我应该是长得最不像公主的！”除去第一美人的李逢恩，别的公主也都是美得千芳百艳，各有各的出众，惟独她一切平平，说不好看吧也不是，五官也没哪里歪了，可就是不显眼，丢在公主堆里，她一定是被当成宫女的那个。
季枫着急解释道，“小人并不是非议公主的容貌，小人说的是公主的言行举止。”
言行举止吗？李涟漪想了想，“你希望我端着公主的架子对你？”
“小人……”
“好了，还是别说了！”李涟漪看季枫突然停下来，觉得他下一步就是下跪了，所以赶忙出声制止了他。“必要的时候我会端架子，但平常就不必要了！”
“是，公主。”
“其实呢……我六岁以前都是待在民间的。刚进宫时候，我还被怀疑过身份。”
这件事季枫是已经知道，但他仍一脸惊讶道，“公主是金枝玉叶，怎会有人敢非议公主身份？”
“他们想得也算正常。据说我娘也是一位仪态万方的美人，不然也不至于让皇上惦记那么多年，而我和我娘长得似乎一点都不像。”李涟漪捞起衣袖露出一截手臂，“若非我手臂这颗痣，可能我根本都活不到现在，被当成冒牌公主杀掉了。”想好一点被是被打一顿逐出宫，若当年是那样或许也挺好！
季枫极快瞥了眼李涟漪的手臂，在肘弯那里是有一颗红痣，他不敢多看。
李涟漪很快收回了手，用袖子盖了。
季枫随意问到，“公主说以前在民间长大，那公主更喜欢皇宫还是民间？”
李涟漪皱起了眉头，“其实和娘在民间的事我都不记得了，甚至我已经连我娘的模样都不记得了，但我隐约记得那时候我更快乐！我不喜欢皇宫！”
六岁之前的记忆只有模糊，模糊地有那么一个她称为娘的人，模糊地知道她待她很好，知道死得并不自然，具体的却想不起。她是从别人的讲述里知道曾经有一个人生了她并抚养了她六年，而后她进了皇宫成了公主，她却埋入了黄土。
她是个不孝女！
“公主——”
“季护卫，你不必觉得愧疚！虽然想起娘会让我觉得悲伤，但想起她才会让我觉得我在世间有过真正爱过我的亲人！”
“公主你还有皇上，而且可能你母亲那边也还有你的亲人！”
听着季枫似安慰的话，李涟漪悲怆地笑了笑，“除了我娘以外，我没有别的亲人了！”
“公主——”
“季护卫也不用安慰我！我没事！”李涟漪很快收敛了所有悲伤，嘻嘻一笑，“季护卫不用放在心上，我是个没心没肺的。”
“小人明白。”
李涟漪想起别的事，就打算岔开话题，便说到，“对了，我想起季护卫你是在将军府当护卫的，你在将军府待了多久了？”
“小人自小在将军府长大。”
“那你肯定知道季颜青……就是驸马的事。驸马和严公子什么关系？”
“啊？”季枫似乎被问住了。
“公主想知道草民的事情不如直接问在下！”
季颜白的声音突然传来，李涟漪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那座小院。不过隔着墙，他竟然听到了她的声音，他耳朵倒是很好用嘛！
李涟漪疾步进了院子，看见季颜白仍坐在树下石桌前，对着一盘棋。她和季枫进来，他也没回头来看，倒是站在他身后的霜儿看向了他们。
霜儿低下了头，“霜儿见过公主。”
李涟漪看了眼霜儿，觉得霜儿比上回见多了几分温柔可亲近，但无暇多注意，摆了摆手让她不必拘礼。
“好，既然你听到了，那我直接问了！”李涟漪走到季颜白对面，直言问到，“你和季颜青很熟？”
季颜白仍旧没抬眼看她，手下落了一白子，“何以见得？”
“这里是季家的地方，你住在这儿，肯定和季家关系亲近。”
“和季家有关系就一定和季颜青很熟吗？”季颜白又落了一黑子。
“季颜青特意叮嘱了让我别来这里，想来应该就是因为你在这儿吧！他既然要护着你，当然是和你相熟才对！”
季颜白不置可否，却反问，“既然他叮嘱了你别来，你为什么要来？”
“我来找你啊！”
“又有谁病了吗？还是公主身体不舒服？”敲棋落子，他仍旧看都不看她。
“一定要治病才能找你吗？”李涟漪觉得这人怎么让她莫名有些恼火，“我们也算是熟人了，互相走动走动不行吗？”
他终于抬眼正眼瞧了她一眼，“我和公主并不熟！”
这话让李涟漪略有些沮丧，但她很快嘻嘻一笑道，“你替我看过好几回病，怎么能说不熟？”
“大夫只专注病例，所以我只是对公主的病况略知一二，对公主确实不熟！”
“你不是说你不是大夫吗？”李涟漪抓住了他言语的漏洞，心底颇有些得意。
季颜白声色不动但忽而不再言语，只盯着自己的棋。
“以后多走动走动自然就熟了！”李涟漪又道。心底暗骂他小气，这就不理人！
季颜白仍旧默然。
这人也忒小气了！李涟漪忍不住微怨道，“你和在将军府替我看病时候真的很不一样！”在将军府时候她以为他是个温和可亲又大度的人，但这会儿觉得他其实是孤僻冷漠还古怪并难以相与。
“我并没有不一样，只是公主和我确实不熟，所以你并不了解我。”
“那……以后多走动走动慢慢就了解了啊！”
季颜白本来欲落手的棋顿在了半空，他迟缓了片刻更抬起来眼来，直直盯着李涟漪——
“公主为何要了解我？何况若我并不想被人了解呢？”
李涟漪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虽然那日她是赌气才有了来要再来找他想法，但她之后过了好几日她早冷静了，她现下只是就想和他亲近些，想交他这个朋友！可若真如他所言，他并不想被人了解，而且他也并不想和她做朋友呢？
“我就是想跟你下下棋。”她勉强拿这件事当了借口敷衍。
季颜白再一次给了她一个注目，“公主会下棋？”
“公主这几日学了，公子不妨的话就指点一下吧！”季枫似乎好意地替李涟漪说话道。
“季护卫，你多嘴什么？”季枫这不是抖了她的底了吗？才学了几日……李涟漪好想扭头往旁边的树上撞去。
“小人知罪！”
“公主何必欺负一个下人？”
季颜白话一出口，李涟漪把本来要跟季枫解释的话吞回去了。她有欺负季枫的意思吗？她刚刚的语气也分明没凶季枫的意思啊！
他眼里她是什么样的人？想起季颜青也是直接给她定罪，李涟漪有些恼火了，口不择言道，“我就欺负他了又怎么了？我才是季颜青的正妻，季家的下人我自然会管，还轮不到你一个客居外人来多嘴！”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颜白说得很轻，但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得特别清楚。
“我……”李涟漪赶忙捂住了嘴。
季枫忽地半跪了下去，“公主、公子请勿动怒，是小人多嘴，是小人不是！”
“和你没关系！”李涟漪对季枫道，赶忙去拉他起来。
季枫不动，“公主，可公主与公子冲突确实是因小人而起！”
“你小什么人啊？你这么大个男人！”李涟漪先是是气恼颜白，现在对季枫也恼了几分，拍了他一下，端出了公主的架势，“你起来，本宫命令你！”
“是！”季枫不得不起了身，但面上仍有难色。
“你也就只能拿公主的架子威胁人了！”
拿公主的架子？她平时有几次是拿架子威胁人的？她拿公主的架子威胁过他吗？李涟漪想起了季颜青对她的种种，转头去看说出刚才那句话的季颜白，见他一副威武不屈的样子，李涟漪一见登时气上心来，一步冲到他身边，更低头近在他耳边大声叫道，“我告诉你，对，我就是喜欢欺负人！不管是下人还是让我看不顺眼的人，我想欺负谁就欺负谁！我就是公主，我为什么不能端公主的架子？我就端公主架子威胁人你又能怎样？我不管你是严白还是严黑，你也不过是将军府上的一个大夫，我是公主，又是季颜青的妻子，这里是季颜青的地方，他能把你放在这里，我也能把你赶出去！”
“公主？”季枫愕然地瞪眼看向她，伸手想拦她。
“别碰本宫！”李涟漪察觉了季枫的意图，先一口喝住了他。
“那公主现在就要赶在下走吗？”颜白一派淡定道。
“我……”李涟漪一时哑口了。
“我可以马上让霜儿收拾，我立刻就从公主眼前消失！”
李涟漪觉得胸口堵得说不上话来，连呼吸都有些难了。新婚之夜被季颜青嫌恶时那种被孤立的感觉挤满了胸臆。
“公主？”季枫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我是公主是我的错吗？我愿意吗？都以为我想吗？为什么都一副那么讨厌我的样子？我做了什么？”
“公主——”
李涟漪转身跑了，她的眼泪要忍不住了，所以她只能逃走。
为什么要哭呢？没人值得她哭！
季枫见李涟漪转身逃离，皱紧眉要追上去，临走又回头道，“公子，你对公主似乎有些过了！就算平时对人，你也不是这样的！”
颜白微拧了眉，没有说话。
“何况她是公主！”季枫极为郑重地说完最后这句话，急着奔离了此地，去追李涟漪。
季颜白身旁的霜儿犹豫了一阵开了口，嗓音恬静而温柔，“公子，我觉得季枫说得对，你不该对公主如此！公子今日有些奇怪！”
季颜白面上越发沉重了。
霜儿看了季颜白半晌见他不说话后才说到，“公子，身为女子，我看得出公主很喜欢公子，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来！可公子今日所言确实过了，对一名女子，公子不该如此，何况是对我们至关重要的公主，公子理应比谁都更清楚您不应如此！”
“够了！”季颜白打断了霜儿。
“是，公子！”
季颜白脑中有些混乱，他也分不清自己刚才在做什么。他是不想李涟漪出现在他面前，从一开始李涟漪嫁入季家他就不喜欢她，他憎恶着李家皇室，所以对李涟漪他也从没有好感，但分明他之前在府上还装得很好，因为他知道为了他的目的他必须那么做！为了那个目的，他可以忍受一切，为什么就不能忍受李涟漪出现在他眼前？
其实李涟漪刚刚出现那会儿他还是冷静的，但从李涟漪说要了解他之后他好像就开始不由自主地变得暴躁起来……
好一阵，季颜白冷静了下来，“我明白，今日是我的错！我会想办法补救的！”为了他的目的，他可以做任何事，何况只是讨好李涟漪？
霜儿低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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