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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素书屋 > 我本无命白十一阿彩 > 第三百零八章 夜色深众星拱月
 
其实我并不是不怕死,或者说事情临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其实也怕,害怕等待死亡,也害怕死亡的那一瞬间,活到现在为止,杀妖兽,杀人,杀那些自诩不凡的修士也好,似乎都已经成了我的家常便饭,已经再也没了当初第一次做做这种事时候的那般心悸之感,那时候我还觉得我是不是杀人不分左右?可到了后来,就这样了,想想其实,挺可怕的,对吧?

夜晚。

苍穹暗黑,无云遮蔽,幕上有星星点点,头顶一轮银白色钩月,跟在十一他们身后,追着十一他们的脚步,一起前行。

入夜渐深,行走已有一天有余的众人,皆有些疲累。

于是鸢鸟便飞致半空,高空远眺,寻了处避风驱寒的沙窝处。

待得众人走到这里时,十一怀中已经准备好了一堆夜晚生火所需的柴禾。

石汕和黑炭小姑娘,对于能够休息,最是欢喜,早就饥饿且疲惫不堪的二人,早就开始盼着能够停下脚步休息休息,最好还能简单盖上些暖和身子的被褥,哪怕是躺在这沙地上凑合对付一晚,可只要是能睡上一觉,那就已经是天大的享受了。

但十一还未从旱江城的事件中缓过神来,所以有些闷闷不乐,心事重重,一路行来,沉默寡言,石汕有几次想问,但碍于自己走桩需要专心,便没好意思也没精力去询问这些。

至于鸢鸟则是将十一的不大一样压根当做了视而不见。

反倒是对石汕一直严加看管,只要他有任何的一点偷懒,走桩的动作有一丝一毫的不准确,都会得来鸢鸟面无表情,也没有任何情感的一句话,再加一遍。

事实上,石汕今日已经因为鸢鸟如此苛刻,整整走了一整日的六步走桩,因为太过于疲累,动作上自然有些瑕疵。

于是...一遍又一遍。

石汕欲哭无泪,不敢反驳,也不敢真就不做,他只觉得他日后的日子,哪怕顶着烈日当空,也依旧瞧不见光亮,就如同深陷淤泥,无法自拔。

这时十一坐在才点好的篝火旁,双手抱膝,身边坐着正抱着干粮吃食,一个小口吞吃,一个大口狼吞虎咽的黑炭小姑娘和石汕。

至于鸢鸟则正站在十一对面,抬头望天,一双猩红眸子,很平静。

十一刚刚那番话,正是他一边拢着篝火,一边对正在瞧着天上星星点点,然后不知是在沉思如何的鸢鸟所言。

对于十一的话,鸢鸟没回答,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故意就不愿,还是就不知该回答些什么好。

十一便抬头瞧了瞧天上那轮银白色的钩月,瞧见月亮正散发着迷蒙光亮,悬在众人头顶之上,还在越过众人缓缓向前。

而那轮钩月旁边,总是不缺繁星闪烁,所谓的众星拱月,不外如是。

瞧见这些时,没来由的,他便有些心安。

经年过来,所瞧见的无数次如钩月,对于这些早已熟悉非常,甚至熟悉到十一无需抬头,也能够分得清那轮钩月,正悬于天际何处。

心安之余,连带着他想要说的那些话,不论是不是在心里边潜藏许久,或是在某个记忆脑海深处,无论是不是可说,他都想要对鸢鸟,或者说是对着这座星辰,多说上几句。

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可对于十一而言,他所能处的世间,到底是小了些,似乎从小到大,除去阿彩还有师傅邱楚子,便是连付南,他都没有付诸几多心事过。

儒家圣人,第一位至圣先师曾说过,人性本善。说咱们人世间,人人都当恪守本心,表里始终如一,对于贫富贵贱之流的规规矩矩,皆看作是世间悖礼之敌,小坑鸟,你说若是人人来世间行走一遭,能够不被那些权利驱使,始终恪守本心,那岂不是人人都可立教称祖?

鸢鸟嗤笑道:人人都可立教称祖?那天下大乱谁来负责?你吗?还是我?还是最一开始成圣的那些老头子?若是世间道理全都让那些老头子给说尽了,只有他们的道理是对的,剩下的人都只能追随着他们道理的轨迹脚步,亦步亦趋,那大家还挣扎个什么劲?干脆都去做个胸无大志,得过且过的寻常凡俗,岂不更好?若非如此,那为何会有如此之多死于非命之人,如此之多受尽有权势之人压迫而死之人?为何又会有挣扎求存于世间,可最终又却只能郁郁不得志?连个大器晚成都算不上的落魄酸书生?一辈子只能在人境徘徊的纯粹武夫?

鸢鸟淡淡说着这些叫人心间多少有些难以自处的话,边说边摆弄着翅膀,将其上一根比较老些,没了少许光泽的羽毛拽下来,再自己用翅膀将其攥起,然后竟是当做了一只文人骚客当做是尽显风流和文才韬略,而普通凡俗则用来扇风纳凉的折扇来用。

石汕对于他们这一人一鸟的对话听得云里雾里,但从他那便宜师傅的眼睛里瞧见的信号,让他有些慌,生怕一会自己这便宜师傅一个不开心再让他加上几个走桩,连忙眼观鼻,鼻关心,低下头更加专心地面对他现在所面对的坐吃山空大业。

而黑炭小姑娘则仍是那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

十一叹口气,所以儒家圣人们,被称为文圣的那位圣人后来又说,人性本恶。是说世间本无圣,唯有克己复礼,度过恶于自身,才能将向善性发扬光大,这才会立教称祖,成为圣人。结果这一道理学说才被那文圣仙师提出不久,便被儒家礼圣和亚圣的所有门生皆论是歪理邪说,将文圣仙师称作是儒教异端,是要立即铲除掉的渣滓,将文圣仙师贬谪的一文不值。但在我看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说句大言不惭的话,打小过来,我也看了不少书,这些年岁过来,见过的人或事,不说多,可也算不得少,很多人,不光是凡俗,许多修士也是如此,他们的经历当真都还不一定有我多。所以我看见的那些人或事,那些...不大好的人或事,我只觉得大部分都是本心使然,所以越是到后来,我就越是觉得,这被贬低为异端邪说的道理学说,才是真道理,是世间至理。不然小坑鸟你说,再后来为何儒家又会说,不近恶,不知善的道理?不然为何会有向善一说?

鸢鸟眸中露出一丝烦躁,显然对于十一所说的这些话,已经是耐心用尽听不进去,现在不愿听,也更加不愿多想,天底下的道理都叫这些尽是弯弯肠子的读书人给说尽了,说什么天下之大,无一乡土,又说什么吾心安处即吾乡,烦得很,烦得很,混小子,本鸢警告你,你要是以后也变成这些酸来酸去的读书人,你看本鸢收不收拾你!它站在十一对面,撇了撇嘴,红眸怒瞪,满腹牢骚。

十一哭笑不得。

他觉得鸢鸟会有此表现,说不得还是距离现在的万年之前,鸢鸟,或者说那时候还跟着菩桀老爷爷一起闯天下的蓬迦真人,曾同儒家圣人之间,有过思想上再不就是言语上的交锋,而且最后不算愉快,大体上估计是鸢鸟输了,而且输的肯定不痛快。

鸢鸟抬起鸟头来,仔仔细细地瞧着天上,结果视线就好像穿过了万般时空,又穿越回了万年之前,在那彩云之巅,同那糟老头子脸红脖子粗的相互对骂。

那时候的鸢鸟一心向道,修力修心,哪里曾想过还要修嘴力的?

结果他说上一句话,说你们的道理不对,世道也不该是如此。

人家倒好,直接就是十句话跟上,将他给怼的哑口无言,甚至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除了点头称对,附和其声,将自己追随了一生的大道至理全都抛了,转换自己的根本,追随其脚步之外,别无他法。

但叫鸢鸟最是气愤不休的是,他竟是无力反驳,也正是在那之后,鸢鸟才下定决心专门修炼嘴,希冀着自己也能练出个三寸不烂之舌,等到下次在找那糟老头子吵架之时,自己至少也能多说上几句,同人家有来有往的打上几个回合的擂台。

哪怕退上一步说,即便是最后赢不了,可至少也是差之不多,别输的太惨了。

鸢鸟每每想到此事都是越想越气,只觉得读书人全都长了一副能够颠倒黑白是非的厉害嘴巴,打不得,说不过,叫人防不胜防。

十一却是摇了摇头,掰着自己的手指头,道:可我就觉得文圣仙师说得很对啊,人性本就是为恶,不然为何我们从生到现在,无数的学说道理,都在讲求和呼吁我们向善的?而且善恶,善恶,从来都是一体两面的世间道理,就如同我们这座人世间,不是还有男人和女人,凡俗和修士,皇亲贵胄和无权平民之分?所以不知恶,如何称善?不是恶,又如何会有向善一说?若是人性本善,那向善岂不是本身就没了道理?

鸢鸟烦躁愈盛,可对于十一的看法,观念观点到底是有些差池和不一样。但大体上仍是相差不多。

鸢鸟还是第一次如此郑重其事地谈论这些人性道统,流派学说之流的立本问题,以往的时日,大多数时候他都会选上一个绝好的跑路理由,将十一凉在一边,然后他自己悠悠飞走,去寻上一个同道中人一起吹牛打屁,插科打诨,吹吹牛逼,一天便如此过去。

但第二天开始还是会有不少的正事要做,比如将昨天尚且未说完的吹牛打屁的闲聊,继续将其说完了。

按照鸢鸟的话来说就是,人生在世,修行是一码,生活又是另外一码,之所以崇尚得过且过,那是因为生活很广,并非一件修行一事便可全部牢牢占据的。

当时鸢鸟在说这些的时候,与之时常那种谈论到修行时的憋屈压抑之感,格外的不一样。就好像是仅有这短短的一瞬,鸢鸟从他外面这包裹一身的黑羽躯壳之中,将自己抽了出来,将他自己原本的真面目,暴露给十一或是石汕瞧。

但今日鸢鸟只觉他似乎已经被十一给架在了一个他不得不回答的问题的制高点上,他若是不说上几句来圆自己的场,那他的颜面一定不会好看不说,他自己也定然会下不来台,到得最后只能是白白丢他的面子,降低他在十一心目当中的威信之流。

可问题就在这里,什么恶人、善人,知不知恶,或者向不向善之类的,这些道理学说于他而言就如同是十一就执拗起性子,誓要将那灵气吸收入体,不能吸收便绝不善罢甘休一般。

无聊且无用,最终无论是怎样的结果,无论是好还是坏,其实都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至少放在世间这些最是消磨人心的柴米油盐小事上,最是如此。

而且若是不得要领,生搬硬套,效果不会显著不说,说不得反而还会弄巧成拙。

于是鸢鸟直接飞扑起身,并不选择他并不擅长的往深里高谈阔论,而是选择了直接盖棺定论,试图直接结束这个话题,你以为儒家提出这条至理学说,只是瞎说的?那当然是人性本恶,但儒家门生之所以将文圣称为异端,就是因为他所提出的至理与之儒家一教几个衍纪之内都奉为是天道真理的正统传承,立教之本有相违背,甚至是背道而驰,若真是将此理论放置于人世间,还被人称作是对,那岂不是说儒家自己在否定自己坚持了数个衍纪的立教之本,那些根本道理。这般一说出去,不说天下哗然,那儒家只怕从此便会沦为此方天地的笑柄,然后间接会被导致的后果便是,道佛两教会趁虚而入,借机将自己的正统教义发扬光大,而儒家则慢慢会被排挤至边缘地,最终退出这片乱世纷争的舞台,被历史的光阴河流渐渐冲垮和掩埋。

鸢鸟抬头瞧着夜空,转头又看了一眼陷入沉思的十一,继续道:所以儒家门生们才会起了内讧。但世间万事,最有意思的地方,就在这。儒家到底是不能自己推翻自己,于是便开始自己人同自己人打擂台,打的满地鸡毛,斯文扫地,不说儒家丢不起这个人,无法承受有这般事发生,便是其他比如说道佛两教,也不愿看到这般情况发生。所以最后就只能是,这些才刚刚成型,还不过是稚童才出生般的年岁的至理学说,便被如此扼杀在了这更广袤天地的摇篮中。

这下十一反倒是有些不懂,这同他想到的道理之流,皆不相同,于是他疑惑问道:这是为何?要知道这座人世间,儒家一家独大,佛道两家早早就退出了人世间的历史舞台,将这座天下的所有香火,尽皆拱手相让给了儒家。但事实上,佛道两家对人世间垂涎已久,现在儒家正统内部出现矛盾分歧,开始内讧,岂不正是其他两家削弱儒家在这座人世间的影响力,然后将自己的教统教义发扬光大的最好时机?可为何又全部皆选择了阻止,而不是隔岸观火,然后自己坐收渔翁之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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