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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素书屋 > 我本无命白十一阿彩 > 第一百七十六章 谋划千年不晚今
 
......

万鱼同出黄泉海,如争机缘越龙门。

......

九曲黄泉。

断界山脚,黄泉水边。

有一位满身血污,浑身伤痕累累的少年仰躺于地上。

九重天上,腥风阵阵,血云翻涌,天上有猩红降世,渐连成线。

是下雨了。

然后在少年身边的黄泉之中,再一次出现了他上次进入之时,一模一样的画面来。

无数枯骨嶙峋的骨鱼从黄泉之中不停向上跃起,在半空之中,血雨之下凝聚血肉之躯,有些凝聚成功的,便向少年飞掠而去。

有些凝聚失败的,便会悬在半空之中蹦碎身形,重新变为碎肉碎骨一堆,最终落下黄泉江面去,消失不见。

如此循环往复,生死不息。

渐渐又形成百只,万只只生出血肉双翅的骨鱼,一齐向着正在岸边安静躺着的少年猛冲而去。

万鱼同出黄泉海,如争机缘越龙门。

血雨之下,是数万只生出血肉双翅的骨鱼,在朝圣。

数万只骨鱼张开大嘴,向少年撕咬而去,但在接触到少年身形之时,纷纷化为血雾,反而凝聚向少年身体中。

少年那破败不堪的身体,便会借机白骨生肉,缓缓修复。

上一次他昏迷在这,生长修复双腿时,往生桥上,人来人往。

而且还有张婶子以及刘大爷这两位熟悉长辈正好走过。

张婶子还对少年有些惦挂在心,而刘大爷也对张婶子有些念念不忘。

那时候,他还问张婶子,要不要同他一起,在阳间守候,在阴间行路,一起做那大多数时候唯有孤灯相伴,不生也不算死的引路人。

张婶子拒绝了。

刘大爷也并未再多劝,只可叹天公不作美吧,有些等待注定遥遥无期。

最后张婶子走尽往生桥,独留刘大爷孤身一人,反回阳间,继续驻留原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待看朝阳升落间,犹有潮水起落随。

阴阳两相隔,注定无缘为。

但这一次,少年再来,往生桥上并未像之前那般正好有着人来人往的热闹一幕,也没了如上次一般对着少年指指点点。

往生桥上,空无一人,空无一魂。

天地寂寥,唯有雨声落下,黄泉水声潺潺。

......

待看朝阳升落间,犹有潮水起落随。

......

九曲黄泉中,存在着一角真正断界山,并非是永络雷泽之中的倒影之属。

这里一角,山顶之上,还有一栋小茅屋,一棵老槐树,一张小石桌和四张小石凳。

在小石桌边,小石凳上,正有一位拄着槐木枝拐杖的灰衣驼背老人和一只黑羽红眸的鸢鸟,相对而坐。

老人面前石桌上,仍是放着一只小巧的圆形茶杯,茶杯是陶制,略显粗糙,在杯壁上,还有两片槐叶状的雕纹。

但茶杯之中没了腾腾水汽,没了芳香盎然的槐叶茶,是空的。

驼背老人眼帘微垂,眼神一直瞧着石桌上的茶杯,不动。

至于黑羽红眸的鸢鸟同这一反常态的老人大不相同,或者说是更加显露于本心。

因为此刻它正对着这位瞧着茶杯一动不动,也不言一语的驼背老人,怒目而视,眸中猩红光亮,比之有着九层血色苍穹,还有血云点缀的天空,还要浓郁极多。

鸢鸟到底是喜欢絮絮叨叨,并非是驼背老人这种沉默极多时间也无妨之人。

所以此时。

它首先忍不住这种煎熬沉默的气氛,张开鸟喙,竭力叫道:菩疯子,我看你是真疯了,小姑娘差点就死了,就差那么一点点,要不是混小子最后总算来了,她就真死了,真死了,你知不知道?谋划千年多,你还敢走这种险招?

鸢鸟飞到小石桌上,上下直跳。

双手拄着槐木枝拐杖的驼背老人,对于鸢鸟的怒目而视,视而不见;对于它的愤怒之言,置若罔闻。

似乎此时他眼中,包括他所身处的世界,唯有他目及之处的茶杯而已,再无他物。

或许茶杯便也是一座小天地,比他现在所身处天地,说不得还要大上极多。

鸢鸟眼见老人无视于它,顿时怒气更甚,扑扇着翅膀直接跳到了茶杯边上,挥动羽翅便欲要将那桌上的茶杯拍飞了去,以泄愤怒。

可鸢鸟的羽翅才不过扑扇到一半,便是连罡风都还未带起,便见驼背老人那干枯若树皮的手掌不知何时,突兀出现在了鸢鸟面前,拦在了羽翅和茶杯中间。

但其其余身形却仍是动也未动,倒是口中低喃道:知道。

声细若蚊音。

鸢鸟一翅挥空,加之驼背老人那轻描淡写的语气,让那本就气愤的它更加气不打一处来,连自己身上的漆黑羽翅都气得根根直立,你...!

它气得都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之后鸢鸟上蹿下跳,在驼背老人面前飞来飞去,鸟喙之中又开始絮絮叨叨,大都是说些当时凶险之处的小细节,然后再对比一下更加危险的后果之流,整个过程就好像是在以身形和叨念之意,宣泄自身怒意。

可手中扶着槐木枝拐杖的驼背老人,却是一次都没有朝着鸢鸟挪动过视线,在他的视线所及之处,仍是那只茶杯中。

飞扑许久的鸢鸟许是飞累了,也或许是被驼背老人这股无异于是执拗的沉默劲给弄得没了办法,气犹未消的它落在石桌之上,四处乱踩,就像是一个失了心爱之物,又时常无法无天的孩童,在任性宣泄心中颇深怨气。

但不管它怎么踩,始终不曾越那茶杯雷池半步。

鸢鸟边踩踏边说些抱怨之言,大都是同过去,几千年之前所发生的丧气事有关,像什么千年之前那场大战,若非是你兵行险招,不听它劝言,最后如何落得如此凄凉下场?

还说你来好好看看我现在,连人形都不再,只得在这鸟身中,苟延残喘。

鸢鸟翻出极多陈芝麻,烂谷子琐事,说不够。

说到后来,越来越往前,越来越靠近现在,到得现在,还是说到了此刻那位正在山崖之下的少年。

不过这中间还提了一句关于那柄乱世的牢骚话,问驼背老人为何当初就这么直截了当的将乱世送予他?

在鸢鸟的感官中,此时的乱世一没神意,二没形意,换言之,真真切切地便是那比之寻常凡间兵器要好些的剑坯罢了,加之少年修为实力低微,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便是连温养乱世,重修剑意都做不到,那将此剑赠予他,算作如何?对于他和那少年,二者之间,谁都没有什么好处可言。

鸢鸟不明白。

它在说这些时,鸟眸之中的神色频频闪动,显然是在思考这中间的头头道道,但思量极多,却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但出奇的是,对于此,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目光不动的驼背老人,破天荒的开口解释了些,给了些答案出来。

老人说,乱世赠予他,无非是给这座天下,那些山上的老家伙们看看而已,让他们好好瞧瞧,九幽黄泉主,配得上。

说到这的时候,鸢鸟便更加不解,但此时鸢鸟鸟眸之中,那些几欲喷火的怒气却也渐渐消退了去,它问道:看什么?看笑话?实力不到,有何用?

驼背老人忽然举起丝毫没有茶水的茶杯,浅浅喝了一口。

奇异的是,那本是空无一水的茶杯之中,在近口之时,竟然流出一股还冒着腾腾热气的青色清流。

一瞬间,槐叶茶香,四溢。

鸢鸟不露惊讶。

似是对这样骇然一幕,早已是习以为常。

驼背老人缓缓放下茶杯,双手将那根槐木枝拐杖提起,又放下,这才长长出口气,叹息了句,听起来像极了莫名其妙的话,你想想看,我们在做什么?再想想看,那几座天下之中的老家伙们,又在做什么?莫言其他,便说此次永络雷泽,周老儿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就不会觉得奇怪?可笑?你觉得,谁会有心思,去想这些题外话?

才算是平复心境下的鸢鸟,一瞬转怒。

它猛然伸出一只羽翅来,直指菩桀眉心,全身颤抖不休,一连说几个你字,犹觉不够。

更加让人惊异的是,这一刻的鸢鸟竟是用自己的羽翅在石桌桌面之上划了一个圆形。

随即便在此方石桌之上,凭空出现了一滩水渍,与之之前二者在断界山上,观看小十一攀爬断界山时的水渍,几乎一模一样。

但此次的水渍之中,所显现的画面却是在断界山脚,被无数生长出血肉的白骨游鱼相围,周身血雾一片的少年。

想来便是少年伤势太重,已是临到那濒死之境。

只见此时那些生有血肉的白骨游鱼,几乎是蜂拥而上,然后骤然化为血雾,如此循环往复,颇有种血雾不散,游鱼不休之感。

可即便如此,仍是在已消亡掉不知几多的白骨游鱼后,少年身上那些狰狞可怖的伤势,依然没有恢复完全的迹象,或者说伤势之重,当真是命格魂灯之留有一点残灯星火般的火光之明。

瞧此一幕的鸢鸟或许是实在忍无可忍,它下拉直指老人的羽翅,指着石桌桌面上的那滩水渍,或者说指着水渍之中的少年,愤怒叫道:菩疯子,你看看,你好好看看,他是谁?不是哪个无关紧要的废物,他是我们的希望,是我们摆脱这些狗屁牢笼,去拿回我们曾被抢走的东西的希望!你现在竟然...争名夺利!那么重要?你...!

鸢鸟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是这一次并非再是它自己气得说不出话来,而是它的鸟脖子似是在这一刻被什么东西给直接掐住了一般,让它无论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鸢鸟的猩红眼眸之中,第一次露出了惊恐之色。

可任凭它如何挣扎,脖子之上的那道越收越紧的规则仍旧是如那跗骨之蛆般,缠绕在其脖子上。

直到此时。

那位驼背老人这才慢慢悠悠地从茶杯之中收回视线,然后缓缓转过身,面对着猩红鸟眸之中露出极多惊恐之色的鸢鸟。

而在这驼背老人转过身来后,那本是空无一物的茶杯之中,开始凭空出现了几片槐叶和一些青色清水,茶叶和清水一起,在那茶杯之中,缓缓上升,一直到顶。

甚至那茶杯之中的槐叶茶水,还在向上冒着腾腾热气!

驼背老人面色不改,就连目光都显现不出如何情绪波动,对于鸢鸟所露出的惊恐之态一样的置若罔闻。

此时的他,还不忘缓缓伸出那只若枯枝木的手掌,拿起石桌上的茶杯,放在嘴边浅尝一口,然后又将茶杯放下,这才悠悠说道:没有啊。

轻描淡写。

鸢鸟鸟眸之中惊恐愈盛,但无论它怎么挣扎,怎么张嘴,却硬是发不出一丝声音,说不出哪怕一句话来。

驼背老人再喝一口飘香四溢的槐叶茶,低头看向鸢鸟划出的掌中山河。

只见此时水渍之中,少年虽仍是那一副伤势极重,濒临死亡的凄惨至极的模样,可其伤势,不知为何,在老人目光看去之后,开始飞速修复起来。

片刻之后,少年周身除去那些瞧着着实不怎么喜人的碎布条,他身上的皮肤直若才出生婴儿,洁白光滑,还有光泽隐现。

便是连其面色,都有红润显出。

健康的不能再健康了。

只是少年仍旧是紧闭着双目,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并未有伤势尽褪,神识回身的苏醒迹象。

拄着槐木枝拐杖的驼背老人瞧见如此,又抬头瞧了瞧眸中有惊恐,且惊恐愈盛的鸢鸟,长长一叹,知晓这中间深邃布局,也算是如今这种情况一手缔造者的他,直到此时才说了比较长一段话,算作是对它的解释,本不必如此,事实上小十一当初在断界山上,若是再多坚持一下,不用久,再有就那么...

驼背老人话音顿住,似是在想到底还需要几多时间,想到之后,伸出两根手指,再有那么两个呼吸时间,那么现如今的情况局势,定然会是天翻地覆,大不相同。便是连那小姑娘,可能都会成为重中之重。可现在呢?让你的几下胡搅蛮缠,还要泄露天机...

驼背老人似是觉得说这些丧气话实在没劲,端起茶杯再喝一口,抬头遥遥望去,罢了,罢了,现在虽不算是最好,可也不坏,至少换来个十五载安稳,也足够做上许多事了。

鸢鸟仍是说不出话来,可其鸟眸之中的惊恐之色,倒也没了之前那么多,反而有一种后知后觉,然后犹觉后悔之意。

驼背老人忽然转了语气,带上了不屑和玩昧,边笑边说道:那些老家伙们,胆子小的很,巴掌大小的窟窿都不敢戳出来瞧瞧,还美名其曰是天下大势皆如此,而他们则更多需要顺势而为,顺命而为,至于我们...

老人瞧着鸢鸟,忽然问道:你知道他们怎么看待我们么?

鸢鸟不能说话。

驼背老人也没有想要鸢鸟说话的意味,仍旧自顾自地说道:他们觉得我们就是那些窟窿,我可能要更大一点,因为在我这个窟窿里边,或者旁边,还有许多小窟窿嘛,到时候他们填平了我,剩下那些小玩意,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

驼背老人说着自己先笑起来,笑问鸢鸟,是不是很可笑?

又自己回答,因为其实不是这样的。

鸢鸟鸟眸之中渐渐又露出一股惊恐之色,因为它也觉得,真的不该是这样的。

驼背老人又重复了一句,真的不是这样的,你想想看,当年之后,或者说再往前推上,三千年吧,距离当初的那场大战是很远了吧?可事实上如何?众生生灵涂炭之景,并非少几多,极多凡尘俗世之人,是不是也早已转世轮回了不知几多次了?

驼背老人继续发问,蓬迦,你说,那些散去之后,重新凝聚的天机福缘,运气真意,在这几千年里,都去哪了?

鸢鸟突然就可以说话了。

但它已经不想再说话了,至少这几句话,一句都不想说。

老人就像是一位医之圣手,无论年代有多久远的陈年旧疾,无论是治好治不好,在他手中,都能重新翻找出来,并且将它挖出来,再研究根除。

比如说现在。

驼背老人眼角忽然泛起一丝晶莹,单单是瞧着便显得诡谲了些,几千年来,不说能出几多小道圣人,便是大道圣人,想来也会出上那么一个吧?你再往前推上些历史年份,再想想,是否就是如此?

鸢鸟沉默,耸拉着脑袋,整只鸟都快要瘫在石桌上了。

对于老人的话,它无力反驳,也压根不想反驳。

世间事是有一些分辨不出对错或是是非之事,甚至哪怕是知晓了是非对错之后,仍是会有些一意孤行的惨剧发生。

但这些原因,哪怕再是牵强些,到底不同于这件事挂钩。

原因很简单。

因为规矩二字,本身就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圣人们,钦定。

莫说万年之前尚不可,便是现在万年之后,鸢鸟仍旧有种天下大势,它不可逆转的荒谬感觉。

于它而言,是不想。

可不想,到底是无法代替不能。

归根结底,还是那老生常谈的实力问题。

鸢鸟缓缓开口道:那我们,有机会么?

它觉得没有,若是按照这驼背老人的说法来行事,那就真是一点都没有,无论走哪条路,走到哪里,最终都不过是死棋一局罢了。

但让鸢鸟出乎意料的是,驼背老人竟然笑意玩昧,反问道:怎么就没有了?

鸢鸟有种一直被戏耍,被老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荒谬之感。

于是它直接恼羞成怒,菩疯子,你到底做了多少谋划?连我都告知不得?

归根结底,它还是害怕了。

驼背老人似乎早就知晓它会如此说,会有如此问,扬起那若枯枝木的手掌,微微摇了摇,并非。

但鸢鸟不领情,我蠢!看不懂。

驼背老人毫不在意这些冷嘲热讽,他简单解释道:所谓物极必反,这点浅显的道理,你会不懂?现在便是连山下那些泥塘之中的凡俗之辈都能明白。

谁知鸢鸟气愤愈盛,不明白!

生冷非常。

驼背老人指着头顶之上的九层天堑,但其目光却好似直接将那几层天堑穿透而过,到了人世间中之后,不作死好停留,持续上升,最后又进了寻常之时,唯有圣人可居的天外天。

然后他说道:那么多机缘攥在手心,即便是圣人们,想要全部消化掉,而不至于撑死,一样的千难万难,到时候就是几千年不长,几万年不够,不然你以为,为何我会受人如此针对?便是之前来的那位孟老儿,也都主动的选择与我谈判,并非是趁我虚弱不堪,直接杀了了事。

老人问道:明明有杀心杀意,可就是不杀人,你说是为何?

鸢鸟凝眉愈深,然后带着愤怒问道:那那些老家伙真就选择视而不见?到底为何?

老人原本浑浊的眸子,突然间精光四射,因为,不敢。他们需要我这么一个对手在暗处,需要我扛着。而且只有这样,才能在那时候推倒我之余,让我成为他们的大道心魔,让他们的大道登顶路再上一层楼。

杀我,尤其是杀现在的我,多简单,对吧?

鸢鸟恍然大悟,所以当初你不顾规矩,强行送他九幽黄泉时,那些老不死的才会有如此反应,对吧?

驼背老人笑着点了点头。

鸢鸟忽然想到了之前老人所言的十五载安稳,恍然大悟,十五载,是不短了。

老人端起石桌上的茶杯浅抿一口后,又放下,一个不够,两个不多,三个也不正好。

鸢鸟撇了撇鸟嘴,你说的轻巧,谋划之所以叫谋划,是因为越到后面,局势便越明朗,倒是莫说三个,只怕就这一个,都要当成三个,掰成三瓣花吧?

闻言。

驼背老人先是一愣,然后放下茶杯,双手置于双膝之上,哈哈大笑,蓬迦,你就没想过当年之后,你为何会落得个如此田地?

菩疯子,你可真是够无趣的,就因为这么多载中,唯有这一载,你想要透出些你所谓的大局?鸢鸟一瞬间面露怒极和不耐。

那句你所谓的大局,它咬的格外的重。

然后它扑扇着翅膀,转身就走,想要向断界山下飞去。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丧气事,它可不愿意再提,尤其是不愿同菩疯子再提,提了有气不说,还极易无意义。

毕竟再好脾气的人都不愿被人随意揭伤疤,不愿再被人伤口上撒盐,更何况是鸢鸟这本就是沉气不足的火爆脾气之流呢?

驼背老人一挥手,正飞在半空之中的鸢鸟,竟是好似被规则所指引般,直接调转鸟头,又飞了回来。

瞧着愤怒如炙的鸢鸟,驼背老人呵呵笑道:好好好,不说便不说,还是说说眼下,说说以后才算好,对吧?

鸢鸟撇了撇鸟嘴,摆出一副我信你才怪的模样。

驼背老人浑不在意,双手拄着拐杖,站起身来,向着前方走上几步,在一处同寻常之地并无区别之地站定,然后缓缓开口道:当时孟老儿就站在这,站在这跟我说,别救小十一,还说...

鸢鸟突然愤怒鸣叫一声,直接打断驼背老人的话,它鸟眸之中红芒大盛,显然被他刚刚所言之语给气得不轻,欺人太甚,得寸进尺!菩疯子,你若是敢答应此事,那我们便就此陌路,阳关道,独木桥,分开走!

鸢鸟反应之大,有些非比寻常的意味在其中。

但驼背老人似是没听到鸢鸟的话,没有在意鸢鸟嘴中的威胁之语,仍是自顾自说道:然后啊,还让我弃了心思,还说当年之事,最好不要重演,旧事也最好不要重提...

驼背老人说到这,再度将鸢鸟的愤怒视而不见,再度长叹口气,目视前方,又向天一边瞧去,声音悠悠,过去的,都过去了,该随风随风,该随雨随雨,现在再看看,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对吧?

鸢鸟飞身向前,飞到驼背老人面前,扑扇着翅膀,菩疯子,你看着我的样子,好好看看!什么叫过去的都过去了,什么叫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驼背老人一歪头,怎么可能嘛?对吧?对了,小十一应该快了吧?快了就叫他早些上来,哪有那么多时间用来修养生息。

根本就是鸡同鸭讲嘛。

鸢鸟气愤转身,以鸟屁股对着驼背老人,我不求什么大道不大道,这么多年苟且偷生,忍辱负重,活是活下来了,可我也活够了,之所以一直忍到现在还没死,不是因为我觉得我过去有多高贵,不是因为我有多放不下那些曾经辉煌,而是因为,我要告诉这座天下,告诉其余四座天下,我蓬迦失去的,哪怕再过千年万年,我蓬迦也一定会拿回来!

鸢鸟又突然转过身来,菩疯子,你可以不参加,半途弃权也没事,是你的风格,但是我要告诉你,当年那么多事,既然发生都已经发生了,人家都已经做了初一,那我绝不会就这么算了!至少,至少也要回敬一个十五才算!

它红眸极凝,有摄人光芒射出。

反观驼背老人却是面带慈容,对比起鸢鸟的杀机迸现,就像是一善一恶,在对坐观己,坐而论道。

只见老人呵呵一笑,伸手拿起石桌上的茶杯,递在鸢鸟鸟喙边上,举了个请的手势,但鸢鸟似乎并不领情,直接撇过头去,像极了正在生气赌气的孩童。

老人也不在意,但还是赶忙劝说道:好好好,不算,不算,不过这些事是不是需要日后再说?谋划千年多,难道你蓬迦现在就攥着这几载不放了?那之前那数千年,岂不是都白隐忍了?要知道现在那山脚下的小家伙,距离完成你的雄韬伟略,雄图霸业,是不是还差了点?

趾高气昂的鸢鸟,立即便如被霜打了的茄子,蔫了。

耸拉着鸟头,便是连它的羽翅也都是一副垂挂的模样。

这倒是也难怪。

毕竟鸢鸟目的虽高,虽深远且宏大,但毕竟同天下大势,世俗凡间那些所谓的正道沧桑所不容,鸢鸟此举,着实是无异于以一人之力,独抗不说整座,但半座天下,总归是有的。

于是自然而然的,同实际谋划间,总是有些差距,一次谋划差距微妙,可这数千年过来,这中间的差距,当真是越来越大,乃至于大到若天堑,不可逾,不可越。

说不得,在这之后,还会进一步将这天堑越来越大,最后变为永不相连,永不相见的虚空规则也说不定。

尤其是如鸢鸟这般,意义目的更加深远,若天上明星,每每便越是如此。

鸢鸟活了如此之多的年岁,当然知晓这中间的个中道理,同样的,自然也不愿再过多在这种空话之上纠缠。

没意义。

驼背老人面带笑意玩昧地瞧着鸢鸟,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瞧着,瞧着鸢鸟在那自乱阵脚,对于行事之中,包括言语之中的巨大漏洞,填补不平。

所以它最终还是抵不过驼背老人那摄人的视线目光,扑扇了几下翅膀,直接在二人面前又划出一道椭圆形的镜面波纹出来。

只见画面之中,赫然是那震慑人心的万只骨鱼朝圣一幕,而所朝圣,自然便是小十一。

此时的小十一,周身肉身已经被那些骨鱼给恢复了七七八八,至多还剩下些零零碎碎的皮外伤之属,算不得如何重伤,便是此刻断了此方机缘,想来也并无大碍。

只是不知为何,画面之中的十一,在这一人一鸟看来,浑身各处都透着诡谲。

就像是一个早先被人撕的破破烂烂的布娃娃,那些朝圣骨鱼也着实是在修补布娃娃的身体,可实际上却是用了与之组成布娃娃身体完全相反的衣料。

所以在这一人一鸟看来,少年虽然在肉眼看来是这么一副完好如初的模样,可实际上,此刻的少年就如同那被打坏,又被随意修复的布娃娃般,全身上下,满是同身体不符的补丁。

驼背老人瞧此一幕,第一次面露些许忧心之意,他出声问道:这是第三次了吧?

鸢鸟点了点头,是有些多了。

驼背老人同样点头,嗯,揠苗助长到底是坏处居多,那就这样,让他上来吧,但凡世间事,过而不及。

鸢鸟撇了撇嘴,这次倒也没有再出言反驳。

只见它左半边的漆黑羽翅一挥间,那扇椭圆形的镜面便消失不见,接着右翅再扇动。

只见在地面之上,原本还在山脚下的黄泉边上的小十一,凭空出现在了山顶之上。

鸢鸟脚下。

随后鸢鸟在菩桀那声叫他起来下,再扇动羽翅。

一直眼眸紧闭的少年,竟是开始悠悠转醒。

此时天上血云,骤然汇聚,然后逆风前行。

最终竟是全然汇聚在少年的头顶之上,久久不散。

天下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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