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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素书屋 > 我本无命白十一阿彩 > 第六十三章 曲心意四月无声
 
断界山顶。

石桌之前,十一,血鸢,菩桀三人成掎角之势,围桌而坐,桌上摆着三杯菩桀才泡好的槐叶热茶。

热谈如火。

鸢鸟并未提及少年还在登山时,它和菩桀在山顶因为他所发生的那些不愉快。

便是多说无益。

讲些实话,相比较于之前的恩怨计谋,此时的菩桀和血鸢反而更加在意少年最后将死时的那一幕,到底是从何而来。

显而易见,最后出现的那万云如朝圣,反哺圣灵的一幕,并未在他们的计划之中,在那时,菩桀其实也已经做好了以自身生机温养将死少年,进而收拢少年,将他自身血脉根种其身的打算,这一点与鸢鸟直接去救他,虽是初衷一致,可实际上的做法,却是背道而驰。

可菩桀做了万般准备,眼瞅着便要成功之时,那些可以说是天地异象的“意外之喜”,将其计划全盘打乱了去。

不过好在一点,少年还并不懂得其中根源,这便是证明他们,还是有些机会可寻的。

对于喝茶,尤其是喝菩疯子的槐叶茶,鸢鸟一直都很是抵触,这一点,早在一衍纪之前,或许还更早一些,便已存在。

只是这一次,似是有着十一冲喜,鸢鸟倒是并未拒绝菩桀的槐叶茶之邀,甚至还极为主动地点饮了几口,神态还极为反常地颇为享受。

菩桀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血鸢,淡淡一笑。

这一次还是坐在末位的少年先开口说话,不过在说正题之前,少年仍是不忘先站起身来,对着鸢鸟和菩桀躬身施礼,是以十一在此有礼作为话头,再以感激不尽作为结语,总之便是儒家门生感恩戴德的那一套,也算是老调重弹一次,不过效果倒是出奇的好,毕竟喜庆的话,捧着的话不怕多,任谁都爱听,尤其是那只总是喜欢被捧着,供着的鸢鸟,尤为如此。

这倒也不是让他老调重弹的唯一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十一是打心眼里感激菩桀和鸢鸟。

那一趟爬山之行,虽是差点死在半山腰,最后直摔到山底,粉身碎骨之类的,但他却是从未记恨过给他安排如此考验的鸢鸟和菩桀。

这也是与他从小便有的遭遇有关,他很小就明白一点,越是努力的付出就与收得的回报不一定会成正比,而且这个不成正比的几率远远要比成正比的几率大得多,那种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的情况到底是时有发生。

而在这件事情上,显然他能坚持地活下来,对于自己便几乎可以称之为是蜕变的一次磨砺。

所谓福祸相依,风险越大,收获也便越大,也不外如是。

若是当时没活下来,也不亏着,至多是叹上一声命该如此罢了。

倒是最后他快要坚持不住之时,脑海里突然响起的那个愤怒声音到底是何人,他也一直心存疑虑,按照记忆来搜索,他不记得记忆中有谁的声音是那个男人的样。

虽说中间有几句话真就跟自家师傅邱楚子与自己讲的差不多一模一样,可归根结底,到底是声音不同。

他已经将那声音原原本本,一点一滴地记了下来,日后若是有缘能够见到那人,那他一定一声便能听得出,到那时候若是能有机会或者是能力之类的,便回馈上一份报答,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这点道理和道义,他还是明白的。

简单谢过之后,菩桀便端起茶杯先喝了口茶,而十一却是已经忍不住心中想问,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他心中的那么些个疑惑疑问一股脑的全问了出来,比如为何这里的老槐树开了嫩芽,书香院中的那棵老槐为何全枯了,还有就是“乱世”到底是怎样的一把剑,槐树老爷爷当年是否真的横扫那五座天下,还将不周山踩在脚下尽情蹂躏之类的云云,当然最为重要的便是九曲黄泉中是否能找到他的娘亲父亲,能不能在他们投胎转世之前,再见他们一面,哪怕只有远远地眺望一下也行。

十一一想到双双惨死的父母亲,便有些泪眼朦胧,那坚韧如玄铁的心,就如同被浇灌了一盆有着足以化人白骨的融水,所谓撕心裂肺,不过如此。

菩桀被他那一连串的问题给搞的有些应接不暇,喝到口中的那口槐叶热茶差点因此全喷出来,咳嗽了好几下,一点都没有当年以一己之力掀起将五座天下尽皆卷入那场大道崩殂之战的逆天而上样。

倒是把旁边的鸢鸟逗得哈哈大笑,说他啊,其实就是个跳梁小丑,什么逆天而行啊,灭世之人啊,通通都是扯淡,他就是搞笑来的,别搭理他,还说当年那些破事,实际上还不是为了一个女人,他还总什么美名其曰的英雄一怒为红颜,我看其实就是扯,找个好听的借口罢了。

十一听得目瞪口呆。

菩桀二话不说,扬起槐木拐杖便打,说来也奇怪,十一每次连它一根毛都碰不到的鸢鸟,竟然真就乖乖地立在石桌上,动也不动,结结实实地挨了好一顿打。

只是打完之后,鸢鸟立即炸毛了,立在石桌上,看样子还是动不了,但并不妨碍它破口大骂,“菩疯子你个老匹夫!不准再用你那什么狗屁空间神通,你以为爷打不过你是不是?来来来,你有种的把神通去了,看爷不把你打成筛子,爷就跟你姓......”

然后十一便连鸢鸟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只瞧见菩桀颇为滑稽地对他做了个无奈地手势,轻咳一声,笑道:“你看,小丑才说别人是小丑不是?”

十一发誓,他真的很怀疑这里是否真的是九曲黄泉?

真不是哪个杂戏班子的演戏现场?

或者真就不是哪里跑出来的跟他年岁差之不多,甚至心智还没有他成熟的两个小娃娃在互相斗嘴来的?

待得骂也骂过,打也打过,再回到正常时,菩桀却是站起身来,几步走到那棵已有些许嫩芽冒出的枯枝老槐边,眼中却是瞧着天上繁星道:“你的父母亲们,你寻不到的,天有道,万物皆有规则轮回不休。”

菩桀触景生情,更像是说给了自己听,“那句不入轮回终虚妄,到底是堪悟地晚了些,至少现在的你和我,还没有那个能力来坏了这些规矩。”

十一一瞬沉默,才蜕变,实力暴涨之后的喜悦,也一下子便都没了。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菩桀一下便看穿了他的心思,话锋一转,笑呵呵道:“所以,你现在无需多虑这些,都无用,反而还会让你道心蒙尘,到最后,哪怕真就有了机会了,也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十一有不解,也有希望重燃,如是那溺水之人,抱住了一根救命草,“菩桀老爷爷,此话何解?”

菩桀抚了抚颌下白须,轻声道:“潜心修炼便是,无需顾及其他,该有万木春,还是惊蛰雪,都会来的,你现在所需要做的,便是等到万木春时,能登枝头,惊蛰雪时,能......踏雪开天。”

“踏雪,开天?”十一感觉自己懂了,可再往深想时,又觉不懂。

懵懵懂懂,雾里雾外。

菩桀伸出手摸着那棵枯枝老槐,有些缅怀道:“你说的老伙计啊,其实便是里,表两面,表在人世间,里在九曲黄泉。这里也算是他的根吧,不管怎么说,还算还有份希望可争。”

“至于‘乱世’......”菩桀转身瞧了一眼十一手中那柄三尺锈剑,眼中有着宠溺和留恋。

十一闻言立即想要举剑上前,毕竟此剑本就是这菩桀所有,他现在将剑还与他,倒也并不觉得有多可惜,至多是有些不舍,这些时日,这柄剑,也与他并行了不少的生生死死。

让十一不曾想到的是,菩桀却是摆了摆手,示意他停下,转过身来,拄着拐杖,竟是有些颤颤巍巍。

他走到‘乱世’面前,伸出那只已满是枯槁皱皮的手掌,仔仔细细地轻抚过‘乱世’剑身,只一下,便是老泪纵横,“老了啊,怜柔,连你也锈了,不在了,我们的时代,到底是过去了。”

十一仿佛在这一人一剑的身影之中,瞧见了孤寂和落寞,也瞧见了一人提一剑上穷碧落下黄泉,穿行天下五座,妖魔斩尽,只凭一人一剑立于亿万炼气士前,而那些人无一敢动。

风姿卓卓,独傲于世间,可最终,那一人一剑还是缓缓行向世间尽头,最后再回头时,与之相随,只有那个时代的夕阳落幕,也再无明阳升起,永坠黑暗。

菩桀在抚剑之时,‘乱世’也有着如同下意识般的浓重感应,剑身微颤,剑音轻嘶鸣,似是在对着自己的老主人哀鸣上一声相思。

感情之深,早是已印刻于剑灵之中,剑身之内,哪怕几个衍纪之后,灵气消散殆尽,可剑身依旧记得带她征战五座天地,甚至一度将五座天地踏于脚下的老主人,有着何种温度和气息。

十一就这么默默瞧着,不言一语,只是他的鼻子,到底是有些泛酸。

菩桀泪眼浑浊,声音也渐嘶哑,“怜柔,我们的缘分,那场别离之后,便已尽了。此生能跟着我,也是委屈了你,以后若是有了新智,要好好待你新生之后的小主人,知道了吗?”

锈剑微颤,随后安静躺于十一手心,乖巧至极。

十一大惊,连捧着飞剑便半跪倒在地,“老爷爷,这使不得。”

菩桀含着泪,却是豪气干云,放声大笑,便如同少年第一次入这九曲黄泉之中,瞧见菩桀在面对着那些所谓天上圣人威压之时,所展现出的气势,一模一样。

睨视天下,气息狂放豪迈,大拍着十一肩膀道:“无需多虑,接剑便是,切记,不可埋没了她!”

这一刻,十一被菩桀身上那股子气势所感染,自己也不由得升起一股豪迈之气,大声应道:“是。”

声虽小,已有动辄九天之威,在其身下,猩红云翻涌不休。

......

踏行千万里之遥,虽无伊人但有月。

......

北河山脉外围。

泽地丛林之中。

一人,一剑,一鸟向东奔行于此地之中,路过那些有妖兽聚集的林地或是泽地,大都用着十一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蛮力,硬闯过去。

实在闯不过的,那便耗费些时间,再花些力气,斩杀之后,再硬闯过去。

在北河山脉外围的妖兽,大都是些一阶到三阶的人境妖兽,修为差不多的,一般来说,若是没有极为罕见的天才地宝,或是灵宝现世,这块方圆数百万里的山脉外围,是不会出现四阶妖兽的,至于那头四阶的独角雷妖,只能说是那四位花谷女修运气太好,也太背,到底是意外之数。

十一这位杀力巨大的三境剑修,甚至是经过九曲黄泉中那些风雨雷电经过了剥皮抽筋之苦,已经可以说是他拼去了性命,置之死地而后生,再加血云润体才艰难破镜而出的三阶修为。

若是按照之前还在九曲黄泉中,菩桀对他解释时所言来说那便是“人世间最强第三境武修,足可媲美底子并不扎实的四境武修或是炼气士。”

所以了,以少年现在的修为,再凭借少年的隐匿之道,想要在丛林之中猎杀上几头三阶妖兽,轻而易举。

一路奔行而来,断断续续之间,也算有那么一条不宽不窄的血河跟着,这一人一剑外加一鸟,倒像是那开山断林,开凿水渠的开渠人了。

一人一鸟不作歇息停留,此去往前再有不到千里,便到少年仗剑独行于世的第一个落脚处——古绝小城。

他要去小城的和平息楼,加入到楚门之中。

少年和鸢鸟如此极速奔行已是有了两天有余。

这两天中,少年才破境的气息也渐趋于平稳,收放自如,再没了那才破镜时的有些盛气凌人之感。

一人一鸟白天奔袭赶路,入夜之后,便由鸢鸟带他进入九曲黄泉中修炼,如此循环往复。

前文有说过,十一是无法吸收人世间灵气壮于自身的,同样也无法吸收灵气用于修炼。

原因则是他这天谴之人的身份使然,使得他被此方人世间所不容,甚至灵气之于他而言,还如那慢性毒药一般,会慢慢侵蚀其身体,最终将他消耗殆尽。

这也算是他命短只有十载数的原因之一。

但这一切,在此次的九曲黄泉当中,却是迎来了逆转之机。

如菩桀老爷爷所言,“十一你可知你身体为何无法吸收灵气?为何就单单是你自己是那漏灵之体?又为何是那恼人的天谴之人?包括在你看来,仍是你的不幸间接地克死了你的父母双亲,甚至是你白府一家上下,包括那些下人家丁等等,满门抄斩。”

十一每每想到此,都是黯然不已,甚至在遇其师傅邱楚子之前,还一度想到了死,想着是不是早死早超生了去。

可后来的周天那一掌,虽彻底地打断了他的长生桥,但同样也一掌打醒了他,活着的人,还是需要为了活着人而努力地活着,同时也为了已死之人并不白白丢那性命去。

菩桀点了点槐木枝,告诉他,“你的命也倒是没那么坏,你之于九曲黄泉,便是相当于那些九星天才甚至千百年都不曾遇的十星天才至于此间人世间,都是天命所归,福泽厚重的天选之子。”

十一精神大振!

那个时候,他连他自己作了如何反应,一直到现在,都还有着一种云里雾里之感。

全部的记忆里,大概其只剩下了那个叫做开心的东西了。

少年一直都未死心过,父亲在他三岁时,当他第一次知道自己是天谴之人,并不能修炼时,告诉过他,“年年会有新气象,年年也都会有新希望,大年初时,正是希望摇光时,切记不要放弃,当有一天,真正碰见那可使你脱胎换骨的机会时,你才不会因为自己的不争气,而白白浪费了机缘,彻底沦为那废物之身,苟延残喘。”

十一一直都记得这句话,从未敢忘,再后来的十载望天,与遥遥望月的祈盼,再到后来三载孤独沉书,无数日夜身无旁人,没有天伦之乐,只埋头于那些枯燥的医学典籍和书山书海,包括再到后面那千多个拼命锻体,潜心修炼《十一剑诀》,在紫竹林中挣扎求活,不知多少次濒临死亡的夜夜夜夜,少年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印刻在的,不是他的什么脑海里,而是他身体上受过的数之不尽的大大小小淤青血痕。

所以少年能够活到现在,所付出的艰辛之多,可能是那些大家族,或者大宗门的天之骄子们一辈子都不曾付出的苦痛。

可十一这位到得现在也不过十岁的小孩,硬生生地挺过来了,哪怕深可见骨,哪怕连皮带肉一起没了,少年都没喊过一声疼。

少年害怕啊,他怕在天上默默瞧着他的父母双亲,会失望,会伤心,会流泪。

所以,若是没有如此多的经历,少年又如何在断界山的半山腰上,一点一点地向那距他足有百里之高的山顶上爬?当真是那一次猩红云的洗礼就能成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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