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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素书屋 > 我本无命白十一阿彩 > 第四十六章 好男儿心头住童
 
三人走不许久,穿小镇而过。

明晃日出,小镇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家提着农具,或是上工的工具,再提上些午时裹腹的干粮,开始一天的生活劳作。

一路行来,三人也见了些邱楚子不是太熟悉的小镇邻居,大都挂上善,噙着笑,丘楚子那半圣架子也不拿捏,倒也点头示意,简单含蓄上几句,不至于太过生分。

至于十一和阿彩也算是初融小镇,不说人人熟于心,起码见过的乡里邻居都会有个印象。

十一暗自仔仔细细地观察了许久,每一个路过的街坊邻居都仔仔细细地瞧,如今他已经将这座不大,甚至可以说很小的小镇当做了真真正正的卧虎藏龙之地,里面的门道说法,肯定多着呢,说不定镇上走动,随便瞧见一个头裹着汗巾,手提着铁锹的长眉老者,放到外面大千世界,那都是雄霸一方的地境霸主,甚至天境大能也说不定。

只可惜,也可能是他眼力劲不太够,总之瞧见谁都觉得还是普通凡俗居多,说句不好听的,还不够他一拳打的。

待到三人快到大柱子铁匠铺时,邱楚子忽然问道:“混小子,你刚刚说的那三幅画是什么意思?那三幅画有问题?”

阿彩也侧耳倾听,但凡和自家公子有关的,她都在意的紧。

十一挠了挠头想了下,极为凝重道:“师傅,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是那三幅画,第一幅的悬崖峭壁实际上是九曲黄泉中的一座石头山,第二幅的寒江孤舟,那孤舟是九曲黄泉中引渡苦人的黄泉小舟,至于最后一幅的小桥,则是九曲黄泉的往生桥,不过只有一段,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吧,并未画完全。”

邱楚子疑惑问道:“当真?你是如何得知?混小子你还下过九曲黄泉不成?”

后面那句话全然是调侃,显然并未当真。

十一点点头,又摇头,解释道:“在我白家还未灭亡之时,家族祠堂中一直供奉有一幅泛黄的古画,没有署名,没有落款,只有一行小字算是抬头词,叫做碧落黄泉九曲幽。而那副画所画内容,和那三幅画中我刚刚说的地方,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有一句话十一没说出来,这些地方他不止在画中见过,他还真就实实在在的去九曲黄泉中瞧过。

手腕上的血色钩月印记,便是最好的证明。

邱楚子似乎不大以为意,“混小子你不会是想说刘大爷是什么阴间来阳间引渡苦人的使者吧?白天做包子掩人耳目,晚上露出真身引渡苦人?说不定四幅画皆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呢?”

十一连连摆手,“师傅可别挖苦我了,我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意思,只是觉得奇怪而已,而且师傅不是时常教导弟子,世间修士向天修道,要踏踏实实,脚踏实地,那冥冥之中的侥幸之理和‘万一’之属皆是我被修士大忌,信不得?”

邱楚子扬手欲打,阿彩突然语气极为古怪的嘀咕了一句,“先生如此,可真的是传说中天境之上,圣境之下的半圣?这点道行若是往那座浩然天下一放,是不是不太够看?那天在紫金王兽城,不会也是...”

阿彩说到这忽然闭嘴了,她原本想说不会也是如她行那“雀占鸠巢”之法,突然想到自家公子还在身边,她若是这么一说漏嘴,自己也无法自圆其说,还要考虑自家公子是否可以接受的问题,到底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有些事可以水到渠成,循序渐进,到时候所有问题便会迎刃而解,可若是拔苗助长,急功近利,说不得还会因为急于求成而不得,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

十一听得出阿彩话锋不对,下意识问道:“也是什么?”

阿彩脸立即红了,支支吾吾地讲不出话来。

邱楚子没好气地截过话道:“大爷不和你这小妮子一般见识。”

此时恰巧三人走到了大柱子铁匠铺门口,邱楚子招呼一声,“到了,跟大爷进去。”

想想似又觉得不放心,邱楚子又出声叮嘱一句,“注意礼节。”

而两个雏童此时的注意力却是完全被面前这座蛮大的破茅屋给吸引过去了。

茅屋大概占有百丈方圆,上铺有黄草,下立五根半人粗的实木大柱,无门无窗,门口有一座铁匠的打铁台,台上横立一柄足有半人高宽的巨大铁锤。铁匠台旁还有一锅寒潭玄水,迎着阳光,向上蒸腾而起的却是刺骨冰寒的冷雾。

屋棚墙上挂满了农具,锄头,榔头,铲子,铁锹之类的,十一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圈,愣是一件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样的兵器都没有,自个心里不由泛起嘀咕,这分明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乡野农具店嘛,半点的仙家灵韵不显,难道是传说中的山上神仙,历世修心,大隐隐于世来的?

屋棚里并排立着两座直通屋顶的风箱火炉,火炉面前正有两个和十一差不多大小的孩童,一胖一瘦,长相都很是普通,皮肤黝黑,显然都是常年经受阳光曝晒的田间小子。

此时两人正满头满身大汗,动作很是奇怪地拉着风箱,瞧那吃力的模样,应该还是才来不久的学徒工,还适应不下这份苦差事。

两个小童见到邱楚子时,齐齐面露惊喜,欢叫了声:“楚哥。”倒是并未起身,手上动作也不减,光瞧着就让人觉得勤奋的紧。

邱楚子笑着应道:“胖子,瘦子,你们怎么来这了?怎么?你们不怕柱子的驴脾气,不怕疼的哭爹喊娘了?”

邱楚子这一句话似是勾起了两个小学徒的某种伤心往事,两个小学徒面色一下变得那叫一个惨,直是快要跟那如丧考妣差之不了多少了。

只是小胖子哭丧着脸,却不敢多言,只敢可怜兮兮地瞧着邱楚子,那模样真是要多乞怜有多乞怜,倒是瘦子还算聪明些,伸长了脖子向里屋瞧去,瞧见没什么动静之后,这才小声凄苦道:“楚哥,这回回来不走了吧?我和胖子决定了,以后再也不逃课了,真的,楚哥,我和胖子发誓,以后一定认认真真学识,认认真真背书,你可得救救我们哥俩啊。”

旁边那小胖子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脸上肥肉乱颤,眼睛里竟已经有了晶莹在打转。给个十一和阿彩瞧的到吸口凉气,对视一眼,心里皆对这个自家先生的老朋友敬畏又增一分。

尤其是十一,自从进了这个铁匠铺子后,心里慌得跟瞧见张着血盆大嘴的食肉兽群向他狂奔而来一样,他右眼皮的狂跳就没断过。

祈梁城有句老话,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不是什么好兆头。

邱楚子好一阵愕然,正打算说话,屋棚后边突然传来一声闷沉醇厚,如老牛闷吼的怒喝来,“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又皮痒是不?长胆了?”

接着便从里屋走出一个敞胸露怀,皮肤黑的跟锅碳似的魁梧汉子,身高有八尺,面如刀削,手里提了只褐色的酒葫芦,另外一只手捏了条油腻腻的鸡大腿,一边吃一边向铺子里走来,“既然你们觉得三十下还不够,还有力气说话闲聊,那就再加三十下,做不完,今早晨就别吃饭了。”

胖子和瘦子两个小人还没见着人呢,光是听声就吓得面色惨白,哆哆嗦嗦的连话都不敢再多说一句,哭丧着脸开始“呼哧”,“呼哧”地更加卖力的拉风箱。

丘楚子瞧见魁梧汉子后,热情大笑,“柱子,怎么把这俩小子弄来了,你不是一向不看好他们吗?说他们懒驴上磨,还没个磨砺的心性,注定是小镇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货色,怎么?这么快就发现当初自己是错的了?实际上还是当初大爷说的对?这两个小家伙实际上是两块有待打磨的上好璞玉...”

热情高涨,还没完没了,不依不饶,像极了想要攀比着谁家更有钱,过的更好些的小稚童。

都说男人心里住着孩子,哪怕是历尽世间沧桑,最后一辈子终了,这孩子也长不大。

看起来,似乎没错啊。

魁梧汉子扯了扯嘴角,并未搭理邱楚子。

倒是邱楚子,越说越兴奋,像是寻到了制胜的宝贝,“本大爷还寻思给你推荐上一个过来......”

说到这他故意停顿了下,然后耍着无赖道:“瞧见没,人我都给你带来了,真正的人中龙凤,不比胖子和瘦子差,不过丑话咱可先说头里,你若是将咱俩多年来的血浓于水的交情弃之于不顾,到时候我就让张婶子和刘大爷先揍你一顿,然后让你眼巴巴地瞧着我喝酒吃肉吃包子,所以你得收下,这事不能推。”

“不要!”十一几乎是下意识喊出的这句话,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冷汗刷得就冒出来了,身体本能的想往外跑,仿佛这里就是龙潭虎穴,多待一会就会万劫不复。

邱楚子哪里想到他原本打算苦口婆心,刺心割肉劝说的人还没说话,自家学生先来拆自己的台,登时气得他立即一巴掌拍在十一头上,响动清脆,气急败坏道:“小王八蛋玩意,这没你插嘴的份,闭嘴!”

谁料魁梧汉子丝毫没有反应,待瞧见邱楚子后,刻板生硬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满,冷哼一声如闷雷炸响,正眼都不瞧他一下,直接越过丘楚子向外走去,倒是不忘一边喝酒一边吃肉。

路过十一时,诧异地侧眼扫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让他浑身立即如炸毛,多年来在紫竹林与妖兽周旋时养成的危险预感,只一瞬间就到了顶,身体本能的向前一步踏出,一转一扭一拦一立,随即走了近百万次的剑炉立桩的拳架势便摆了出来,将阿彩挡在自己身后,如临大敌。

此刻的他只觉所面对的不是一个普通的酒鬼汉子,而是张开了血盆大口的一幽深渊,想要将他一吞而下,万劫不复。

若不是阿彩还在这里,那他一定连抵抗的心思都生不起来,不跪在地上求饶就已经算是他心性坚定了。

魁梧汉子眼睛一亮,可紧接着便又黯淡下去,仰头灌了好大一口酒,闷闷道:“收了。”

邱楚子哈哈大笑,“大爷就知道,这混小子能对你的驴脾气!”

魁梧汉子语气缓和下来,但声音依然如同闷钟,“事情都办完了?”

丘楚子收敛起玩世不恭的样,愁眉苦脸道:“还没。先送他来。”

魁梧汉子眉毛一挑,“那还不快滚?”

丘楚子也不恼,“你让大爷滚,大爷就滚啊?还不美死你?大爷本来是打算走,可就冲你这句话,大爷偏不走,起码先来上一顿酒再说,刘大爷可说了,今晚上不醉不归。”

十一在一旁神情激动,有话想说,一双眼睛不停地眨啊眨的,可偏偏一张嘴紧闭,无论怎么张都张不开,只得回头求似地瞧着自家师傅,盼着自家师傅给自己解开这封印的法术。

邱楚子置若罔闻,拉着魁梧汉子向外走,一点不给机会。

阿彩在他身边紧张地瞧着他,小妮子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一旁的依旧在辛勤拉扯风箱的胖子和瘦子,此时终于敢回过头来,打量着站在原地张不开嘴,也动弹不得的十一,两双清灵的小眼睛里,满是泛起滔天骇浪般的震撼!

......

清灵轻铃青山岭,铁锤铁匠铁匠铺。

......

铁匠铺子外边。

“还有几年?”邱楚子一扫之前的随意潇洒样,正色道。

这一刻的邱楚子,浑身气息收敛不泄,身处一世,仿佛自身化一方天地,若即若离。哪怕十一阿彩和其相处四载之久,也未曾瞧见一眼过此时衣决飘飘,仙道渺渺的邱楚子。

倒是旁边的魁梧汉子,依旧如同世俗不拘于任何讲究的凡俗一个。

两人对比相差之大,天差地别。

魁梧汉子将手中剩下的鸡骨头横放于手中,用拇指和中指夹住,随手一弹,同时举着酒葫芦又喝了好大一口酒,打了个酒嗝,目眺远方,道:“只剩十年了,大妖那边一直风平浪静的,没什么动作,反而不是什么好兆头,黄雀衔花欲始来,最近开始见不着了,越来越像风雨前的诡谲,王富贵和老梁头两个老不死的在这混吃等死,不管事,想想就来气。”

魁梧汉子说到这,抬头深深瞧了一眼生活了近百年的小镇,瞧着脚下枯荣与共的草牙生灵,竟是叹口气,道:“希望相安无事吧。”

邱楚子笑骂道:“你他娘的,什么时候酸起来了?可酸死我了。”

魁梧汉子闷闷道了声:“你懂个屁。”

邱楚子一笑置之,浑不在意,想了想,忽然凝眉道:“前天我去过一趟紫金王兽城,和庞褚干了一架,拆了他的兽王宫。”

魁梧汉子眉毛一挑,“听见了,动静是不小,不过我还纳闷呢,以庞褚的性子,你还能安然无恙?”

邱楚子凝眉愈深,“这正是我担心的地方,庞褚连还手都没还手,还赔给我一瓶紫金涎。你说可能吗?”

“是不大可能,反常必有妖。”魁梧汉子终于凝重起来,却不是继续说庞褚,反而问了句,“你就因为这小子,跟庞褚干了一架?这小子不会是你的私生子吧?”

邱楚子笑道:“私生子个屁,不过比私生子还麻烦,挺重要的,你可别小看他。”

魁梧汉子无所谓道:“命不久矣的苦命小子,我小看他做什么?”

这下轮到邱楚子愕然:“那你收他?”

魁梧汉子木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我是看在那丫头的面子上!”

邱楚子沉默着点了点头,拍了拍魁梧汉子的肩头,“我明白了,不过那混小子还是有些道理的,以后你就知道了,我这次走,是据说咱北河这边有一枚无根果最近要出世了,我想去瞧瞧。”

魁梧汉子终于面露惊容,“就为了这小子?你不是......?”

邱楚子立即大笑着打断道:“谁说就许对你脾气,不能对大爷脾气的?”紧接着继续道:“所以你可不能给我偷懒,要是我回来瞧见混小子因为你偷懒被玩废了......不过不大可能,混小子可比你强多了。”

魁梧汉子撇了撇嘴,不以为意。

邱楚子无奈,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颇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憋屈感,他也解下腰间翠绿的小葫芦,自顾自地向魁梧汉子手中的酒葫芦碰了一下,然后仰头灌一口,“调教上半年,让他跨个结实点的三境,别整个花架子,那没用,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命吧。”

魁梧汉子不满道:“你就这么信我?我玩死过的那些号称天才的小玩意,不少了吧?你真不怕我一个不小心玩死他?先说好,生死有命,到时候你不能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跟个娘们似得过来搅局。”

谁料邱楚子哈哈一笑,大手一挥,豪气干云道:“世间武夫,除了你赵老实,大爷还真找不出第二个能瞧上眼的来。”说到这撇了撇嘴,又嘀咕道:“回回念叨你这破名字就别扭,哪有大爷的邱楚子来的雅俗共赏。”

说完又自顾自的笑起来。

魁梧汉子也不说话,默默喝了一口酒,然后单手握拳,缓缓地向邱楚子“伸”去。

可就是这么看似就像是一位行将就木,体弱无力的老人打出的一拳,邱楚子这位堂堂半圣愣是没反应过来,便被人一拳给打飞了出去。

气得邱楚子在半空中破口大骂:“大柱子你他娘的乌龟王八蛋,大爷下次非得用猛字决给你砸地上扣都扣不出来!”

魁梧汉子咧嘴一笑,又喝了口酒,撇了撇嘴嘀咕道:“回回打你这破沙包就不痛快,跟他娘的打棉花似得,哪有我那两个小徒孙来的结实,哈哈哈。”

邱楚子一路“横冲直撞”,一直撞翻了九面三尺厚的土坯墙,一直嵌入到第十面土坯墙时,才堪堪停下。

从远处瞧去,此时的邱楚子硬是被打成了一个大字型,嵌进土坯墙里,还真应了他刚刚最后气急败坏的那句话,“打到墙里扣都扣不出来。”

而在邱楚子旁边,还有一个大拇指宽窄的细小洞眼,透过洞眼看去,一直出了小镇二十里左右的紫竹之上,一根还挂着些许肉丝的油腻鸡骨头,正稳稳当当的插在其中。

周围百丈方圆,紫竹枝杈光秃,竹叶落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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